囊螢照夜 作品

第60章

    

煩躁,她埋怨了一聲老天爺下這麽大的雨,讓家裏的人增添了多少牽掛,又急匆匆地去了廚房收拾著那些未曾清理好的用具。明明纔是重歸於好的第二天,先前的客套和禮貌已經不再適用兩個人,吃完晚飯後趙瞿自然而然地到了二樓薑厭鬱的那個房間。薑厭鬱也假裝忘記了趙瞿樓下的那個房間,他洗完澡出來,趙瞿依然如昨日那般坐在書桌旁邊,和昨天那樣盯著桌麵出神不同,趙瞿正在看書。他眸中瞧見薑厭鬱之後一瞬間輕鬆,或許因為不久前大廳那...(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第60章

趙瞿飾演《金漆籠》中褚商墨是上世紀出國留洋的褚氏公司的大少爺, 他家庭多金,皮囊英俊,自身精通於哲學與藝術, 人生當中總少不了別人對自己察言觀色的討好或者含蓄文雅的風花雪月。

然而褚商墨看似待人溫和體恤,實際上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讓他並不能共情這些妄圖得到自己垂憐想要改變命運的人。

他捧著福柯的《規訓與懲罰》與同學微笑行於塞納河畔, 在楓丹白露宮中暢談歷史與藝術的不朽, 對遞上情書的女孩子彬彬有禮地客氣拒絕,作為商業巨頭的褚氏支撐著他學識愛好廣泛多通, 盡管此時公司底層的員工在國內隻是為了溫飽便要勞累拚命。

為了表現大少爺初時的浪漫風雅, 他們這次拍攝的取景地就在楓丹白露小鎮裏。

寧秋是個很會拍氛圍感的人, 專案開機之後定於下週起飛, 薑厭鬱看著劇本上麵的取景地, 其實比起劇本當中說的這些, 薑厭鬱對於楓丹白露瞭解更多的則是關於美術上的名詞解釋——楓丹白露畫派。

他高中時期同薑有為飛巴黎旅遊或者陪他談生意的是時候有過幾次,但那時候薑有為不喜歡自己像媽媽這樣熱衷於藝術,異國他鄉孤身一人, 機緣巧合之下,關於這個藝術氛圍濃厚的小鎮, 他一次都沒有去過。

身處實地産生的情感與網路視訊當中給人的感受完全不同,所以寫生對於畫者來說是很重要的經歷。

難得最近有這樣的機會,而且趙瞿因為工作也待在那裏。

看著為了開機進行準備的趙瞿,薑厭鬱雖然沒有多說什麽,但少見的有些猶豫焦慮。

他沒有趙瞿那樣勇敢, 趙瞿執著坦率,心中隻要有想做的事情便可不顧一切的去做。可星野還需要自己支撐著, 他當初不顧一切選擇了接手薑家,薑厭鬱覺得自己這一生也就是一個不太成功的商人了。

他努力這麽想著, 思緒漂浮不定時候又想起之前聽到譚逢生說起趙瞿準備接觸《金漆籠》這個專案,現實中的剋製與沖動讓他混亂茫然,他下意識還是去了藝術博物館欣賞那些展品。

當自己視線望向藏品中的色彩和筆觸的時候,記憶中關於美的震撼彷彿布滿了灰塵,他也以為自己早已經忘卻了這些感受。

然而油畫作品靜靜地陳列在那裏,作品裏的情感無聲的宣洩噴發,油畫的魅力一如往常,有些熱愛就算變成隔世的靈魂,也隨時會為充盈他的無知感情而獻身。

愛和美的體驗在叫囂著讓薑厭鬱奔向自己怎麽樣也無法忘記的事情,叫囂著刻在靈魂裏的感動無法磨滅,告訴他除了奔赴別無他法。

那股渴望與現實交織掙紮,他不知道該怎麽辦纔好了。

趙瞿將他這幾天的表現盡收眼底。在薑厭鬱又一天下班後,他抱著薑厭鬱看著他心神不定的時候,他表情平靜地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汽車駛進繁華的A市主城區,隨著車河慢吞吞走了近四十分鐘,四周車輛逐漸變少,到了略顯隱秘的住宅區。

A市目前對他來說仍是個尚未熟悉的地方,薑厭鬱心裏壓著事情,因為依賴著趙瞿任由他行駛,反而閉眼眯了一會兒。

等到趙瞿停下車,他麵對眼前巍然高聳的住宅高樓,略微有些不確定道:“這裏是……”

趙瞿說:“這是我以前住的那個家。”

當初趙瞿商量讓他搬進自己別墅時候,薑厭鬱隱約就知道趙瞿可能不止一處房産,隨著電梯數字上升,薑厭鬱心裏好奇,他不明白趙瞿突然帶他來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指紋鎖隨著一聲輕微的響聲被開啟,這座房子同樣佈置簡單,他隨著趙瞿的腳步進了一個房間,彩色照片上的薑有為笑容滿臉,薑厭鬱的眼眶瞬時紅了起來。

薑有為的臉是最平常時候的樣子,這是趙瞿剛回來的時第幾個月,薑有為帶著他們一起去度假。

B城作為南方城市幾乎不下雪,那年他們在寒假的時候一起去了挪威的特羅姆瑟。

厚重的雪花在地麵上美到虛假,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在上山看了峽灣景色,薑有為臉被寒風吹紅了,他卻心血來潮,要他們給自己拍一張照片。

隨著快門響起,攝像鏡頭就記錄了下來他當時的表情。

那時他和趙瞿都在薑有為的身邊,此刻薑厭鬱看著照片上薑有為嘴角難得的那點高興笑意,他不知道薑有為是因為峽灣的風景還是其他會表現出這樣的表情。

趙瞿把薑厭鬱帶到那個相框麵前,冷靜道:“你有什麽想說的,暫時先和他這樣說說,等到真的決定做自己的想法,我們再回B城認真告訴他。”

薑有為是個對落葉歸根很看重的人,即便後來生意已經拓展到了A市,他臨走前還是告訴薑厭鬱就在B城找一塊墓地。

薑厭鬱看著相框中的人,薑有為那時候盯著鏡頭,平常的眼神也像審視。

如今他的視線似乎透過照片向著薑厭鬱看過來,薑厭鬱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然後再擡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他算是離開這個世界很突然,可即便如此,後來複發時候病情來勢洶洶,薑有為也不是沒考慮到自己會死這種情況,他交代好了後事,也告訴薑厭鬱自己沒有拍遺照的打算,要是自己真走了,不要留遺照在家裏。

有時候薑厭鬱會慶幸父親做了這個決定,要不然他這麽失敗的幾年每每看向他實在是無言以對,可如此再一次看到他,薑有為的臉上是笑著的。

自己的兩個兒子在身邊,這樣嚴肅不茍言笑的一個人,也看出了幾分溫柔。

薑厭鬱看著薑有為置身白雪中,他喉嚨哽住,好半晌才道:“爸,我可能不想聽你的話了,在公司的這三年我一直很痛苦,我還是很想畫畫。”

想起兒時薑有為因為自己和同學打架毫無理由偏向自己的樣子,薑厭鬱忍著眼中即將掉出的眼淚,重複道:“我還是很想畫畫,爸,我感覺現在過得好辛苦。”

隻有麵對最親的人,他纔能夠將委屈全部訴出。

薑厭鬱看著薑有為,他有那麽多強硬的手段加諸在自己身上,他讓自己對他又愛又恨,他讓自己覺得世界上沒有一種愛是自由的,他篤定所有曾打動自己的事物都將離他而去,唯有這份愛將他綁架在原地,眼看著世界變得比虛無更小。

如今世界上已經有許多人對他恨鐵不成鋼,可是他有自己的不認同,薑厭鬱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願意負隅頑抗。

趙瞿不知道何時離開了這裏,薑厭鬱抱住那個相框,他擦了下通紅的眼笑了笑,絮絮叨叨和薑有為說了許多,從幼兒園換班到大學時候的叛逆,父子之間好像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薑厭鬱也逐漸感覺自己平靜下來。

終於到了最後,他道:“爸,我也有我自己完整的人生,但是我愛你。”

等薑厭鬱再出來的時候,趙瞿坐在那裏,他冷靜地帶著薑厭鬱來看薑有為的照片,似乎對處理這種感情已經很有經驗。

薑厭鬱舒了一口氣,輕輕道:“我和他說了,我有自己的人生和真正喜歡的事情,我不能夠因為他的念頭困住自己一輩子。”

趙瞿看著薑厭鬱,好一會兒才道:“他也是我的父親,星野我會陪你一起找合適的職業經理人。”

薑厭鬱頓了頓,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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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下法國機票的那一刻似乎一切變得豁然開朗起來,薑厭鬱像個學生一樣隻揹著了個畫箱出行,其他的東西趙瞿已經幫他收拾好。

五月底的楓丹白露陽光明媚,電影在旁邊公園裏取景,他一個人行行停停,因為不會講法語,靠著翻譯器隻到了楓丹白露宮欣賞了幾幅難得的藏品,再回來時,趙瞿微垂著頭任憑化妝師給他補妝。

趙瞿換上了角色服裝,杏白色西裝外套裏的襯衫搭著克拉巴特領結,看起來有種浪漫又倦漠的氣質。

他再擡眼市一眼就看到了薑厭鬱,薑厭鬱快步走到他的身邊,用自己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他拉住趙瞿的手,這也是薑厭鬱第一次親眼見到趙瞿演戲,角色妝造下,趙瞿現在和自己本身有一點不太一樣。薑厭鬱用很輕的聲音依舊堅定的誇獎道:“褚少爺好風流倜儻啊。”

趙瞿沒有說話,隻是嘴唇忍不住揚了起來,化妝師自然是清楚看見了這一幕,她有一點緊張,自覺自己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這樣的說話語氣……

難怪趙瞿對所有人都是這樣普通朋友一樣客氣有禮,她還好奇趙影帝是不是天生個性.冷淡,天哪,電影主演和出品方老闆好上了,這個看似荒謬細想稍微也合理的世界!

法國戲份拍完之後,就要準備國內戲份。

在褚商墨過著光鮮又冷漠的生活的時候,作為小人物的王雲生也來跌跌撞撞從家鄉來到了華洋這個繁華大都市,經過近一個月的流離顛簸後,終於在褚氏找到了一個打雜的粗活。

國內劇組定在了A市的新租的一個拍攝場地,因為有些地方需要重新完善,趙瞿空出一些時間,他們一起把薑厭鬱這幾天沒有逛到的地方看了看。

從殿內壁畫雕塑到庭院園林,趙瞿陪著薑厭鬱到楓丹白露森林邊上寫生,薑厭鬱一邊上色一邊和他說一些曾來過這裏留下作品的畫家。

趙瞿本身會一些法語,當他們一起走在小鎮街道的時候,他突然道:“前兩天戲裏有一句法語, J'ai des papillons au ventre quand je te vois。”

薑厭鬱沒有忍住笑,道:“我也一樣。”

趙瞿有些訝異,詢問他:“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薑厭鬱牽著趙瞿的手,下午的清風遙遙吹過來,他感受著趙瞿溫熱的掌心,道:“我們兩顆心靠在一起的時候,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了。”

赫拉克利特的河流不斷變化的過程當中,他們都需要一份堅定的愛意支撐著自己走完餘生。

人生漫長如海,當我看見你的身影時,不管重來再見多少次,都會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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